他是今晨最後一個登上列車的人,而這的確很可能給他帶來一場災難。
這名年輕人感到他的胃部和臟腑就像是全擠在了一起,並且毫無憐憫地發疼著。
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多半正是因為他餓了,這使他理所當然地打算在接下來的八個小時內找些食物來好好大快朵頤一番。
邊朝一個個隔間內張望著,他擠過霍格華茲特快車狹窄的通道,持續查看著是否仍有個空位能容下他。
但真是見鬼了──或許真的是那樣,特快車上的座位通通被坐滿了。成群的學生及教師們,還有其它一些不願以現影術抵達活米村(Hogsmeade)的乘客。
這一切有什麼不太對勁,為什麼到處都塞滿了人?
照以往而言,特快車還不曾像今日這樣塞得滿滿的,他只得憋屈地守在列車的通道上,不,他最後決定自己不會一直待在那。
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必須用上一點…無傷大雅的力量來獲得一個屬於自己的空位,這對他而言自是不成問題,他總有些自個兒的方法。而且只有他的確精通於此…
已經抵達列車尾端了,而在此前他所想像的,一個也許仍有空位的情景也落空了。
只要乾脆地走進一個隔間然後將那隨便是誰的傢伙「請」到通道上度過接下來的八個鐘頭──事實上在那之後他很有可能會遭受一種問心有愧的感覺所煎熬,不,他本沒打算要這麼做。
但他別無選擇。
一陣深思後,這名年輕人看向他手中的袋子。裡頭裝著各類他十分想要愉快地享用的甜食。
感到胃部再次抽扭疼痛著,他絕對一定要找到一個座位!
在霍格華茲特快車狹窄的通道內,那些糖果蜘蛛1和炸貓頭鷹蛋嚐起來無疑只會剩下原先的一半美味。
他輕聲地嘆氣,前頭還剩下兩個隔間,第一間滿坐了史萊哲林的學生們,這名年輕人對此感到畏懼。
這下他十分確定自己不想挑這個隔間下手。
那麼選擇就只剩下最後一個隔間啦,他想往內瞧去,但門後的黑色簾幕遮蔽著,阻隔了他的視線。
看樣子他必須敲門以便查看一下裡頭是否仍有個空位。他偷聽了一會,確定隔間內是一片全然的寂靜,究竟到底有沒有人待在那個小空間裡?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話,對他而言可真是無比幸運。
列車開動了,這名年輕人看向通道的窗口,清楚地見到一些月台上仍有一些臉孔,接著那些人也離開了車站。
勇敢且果斷,那正是用以區分出一個葛來分多的特質,他敲了敲後接著打開了隔間的門。
有那麼一瞬間他的心臟停止了跳動,當他看見在那簾幕遮蔽著的門後有著什麼,又是誰坐在這個隔間裡。
一個相當昏暗的空間,有著黑色的座位和深褐色的內牆,車窗處掩蓋著與隔間門口同樣的黑色簾幕。只有一些提燈裡的小小的蠟燭提供室內的光亮,它們並未被點著,因為仍有光線透過簾幕從窗外滲了進來。
但當然的,等暮色降臨時那些蠟燭就會被點燃。
而這個隔間裡只有一個人,坐在那裡,手裡拿著一份《預言家日報》,冷硬的目光牢牢盯向他。
「Potter,」Severus Snape教授低沉渾厚的嗓音振動2著:
「您迷路了嗎?」
現在該怎麼辦?
勇氣,不,幾乎是等同自尋死路,他該堅持為了個座位而留在隔間內,或者轉過身逃走?
我是個葛來分多,這樣的念頭從這名年輕人的腦海中湧現,他走了進去好重新關上身後的門。
Snape注視著他,就像是十分希望將這名年輕人的腦袋砍下並將之懸掛在車廂外頭的頂端,但他什麼也沒說。當Harry掛起他的斗篷並且在這名教授對面的座位上坐定時,他仍舊對此不置一詞。
「發生了什麼?」Snape有興趣了解情況,邊將那份報紙放到了他身旁的座位上:「這是一個屬於我私人的隔間,即使撇開這個不談,您也是我會想與之分享的對象名單上的最後一位。」
「在這種情況下,『意願』與『必須』3是兩件不同的事 。」Harry安靜地解釋著,他覺得他的嗓子變得非常非常地乾燥:
「而我想,您現在大概必須忍受我了。當您適愜地待在這兒,與此同時,我並沒有興趣坐到通道上去。」
真的是相當舒適,即使四下一片昏暗,隔間內仍很暖和,並且幾乎如同一個家給人的感覺那樣地親切。
如果不計上Severus Snape渾身所散發出的一股冰冷寒意的話。
「這樣的適愜馬上就要離我遠去了,假使你還不立刻溜去與你的朋友們會合。」魔藥大師厲聲喝斥著,並與此同時發出一種低沉咆吼著的喉音,如一頭上了年紀的狼人面對著他的最後一餐那般。
「教授。」接下來Harry真誠地注視著他:
「戰爭已經過去了,Voldemort死了。您再也沒有理由憎恨著我,而我也不再擁有那些總是接納著我的朋友。我們彼此都失去了什麼,並且正是時候讓我們開始去獲得一些新的事物了。我們需要展開新的生活,而我沒有興趣在那個開端加入與您之間毫無意義的仇恨。」
Severus Snape看上去啞口無言,他張開了嘴以試圖說些什麼,但同時沒能發出任何聲音,他乾脆不發一語地看著Harry。
看樣子那些話起了作用,這名年輕人轉而致力專注於他的袋子,好將那些炸貓頭鷹蛋拿出來。
它們油膩膩的,有些看上去顯然並不是特別好的選擇,但Harry沒有多餘的時間,以在另一種情形下選擇那些狀況較好的貓頭鷹蛋。(*感謝衣衣指出bessere指稱蛋而非修飾情況)。
他再一次地太遲了,以致錯過了挑選時機。
「那些看起來真令人噁心。」當Harry將其中一個蛋從包裝中取出後,教授如此斷定道。
「倉促之間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這名年輕人邊含糊不清地嘟噥著,而那顆蛋還塞在嘴裡,看上去相當恐怖。
不管怎樣想來都相當怪異,剛才是他第一次與他──喔多麼令人憎惡的教師交談了兩個正常的句子。而那些內容聽起來如此尋常普通,就像他們長久以來已經慣於如此聊話。
就像他們之間並不存在著憎恨。
「那也並不意味著必須做出糟糕的選擇,你同樣可以把錢存起來。」現在這已經是第三個正常的句子了,太荒謬了,這很有可能還算得上是一場談話。
「我很餓,Remus的廚藝真的糟透了。」
那名狼人是Harry親友中唯一仍倖存下來的,在過去的六個星期他們共同居住在古里某街(Grimmauld Place)的老宅裡。
魔藥大師的目光緩慢地在他對面那副瘦弱的軀體之上流轉,深深地停留在那對纖細的胳臂上,接著再次往高處攀升,注視著Harry的臉孔。
「我知道一家相當不錯的外賣,等候食物送達的時間用不上兩秒,而Lupin也知道它。」Snape那麼解釋著。
「他們無法找到古里某街。」Harry輕聲嘆息道,把炸貓頭鷹蛋全都塞進了小垃圾桶,發現裡頭已經先有著一些香蕉皮和葡萄皮。
這名教授在此前吃了一些水果嗎?
香蕉和葡萄,無論如何沒人會相信他會吃那些的。有謠言說他可是靠著吃那些搗蛋的學生們的屍骸4維生的,但Harry對此幾乎不信。
誰都不應該簡單地全盤相信那些從同儕們間聽到的話語。
Snape站了起來,將手伸入擺在他們頭頂上方的置物架上的他的箱子,接著從那裡頭取出了一份包裝著的三明治。
他將它遞給這名吃驚不已的年輕人,接著再次坐回了位子上。
Harry若有所思地看向那個三明治,它來自斜角巷(Diagon Alley)裡的一間超市。這名巫師會知道是因為過去一段時間裡他經常上那裡採購,大部分時候都是和Remus一起。
它現在仍維持著原始的包裝,確實真的沒可能被下了毒,除非Snape可以將他充滿異味的魔藥透過魔法直接加進去。到底該相信他有這能力做到…或者也許答案是否定的?
「我沒有對它下毒。」教授鄭重地說明著,並再度將他那份報紙拿在手中:
「畢竟那原本是我自己打算要吃的。」
「現在你什麼也沒了。」Harry指出這點,但仍然拆開了那份三明治並咬了下去。
「而儘管你清楚這點,你還是吃了它。」魔藥大師答道,並再次將自身隱蔽在那份攤開的《預言家日報》後頭。
「拒絕一份饋贈是很失禮的,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我會分給您我的糖果蜘蛛。」
「上一回我才被一隻那種東西搞到幾乎窒息,不必了,我樂於放棄。」咕噥聲從報紙後頭透了出來,而這名葛來分多則為了Snape竟然嘗試過一回這種甜食的事實而感到十分驚異。
「除了它們,此外我別無其它東西能作為與您的交換了。」三明治的最後一小塊部份隨即消失在這名年輕人的口中。教授的黑色眼睛越過報紙朝他望去。
但隨之這名教師的視線消失了,很快地又轉回到了報紙之後,到底他一直都在想些什麼?
Harry觀察了他一段時間,這位教授只有在翻頁時才會挪動一下,除此之外他看上去就像整個人都僵化了。
就像一座巨大、漆黑的雕像在一個同樣昏暗的空間裡。
突如其來地,就在讀完那份報紙以前,Snape把它放到了一邊,嚴肅地注視著這名年輕人。
「你已經給予了我一些事物。」以一種真誠的,幾乎是溫和響起的嗓音,他解釋地說道:
「你實現了我全部這些年來一直在試圖做到並努力獲取的。復仇。你已然為了那些我所愛,並將一直永遠愛著的人們的死亡報了仇。這是無價的,無法以任何事物來換取的。更別說僅是一個三明治,此外,順帶一提那在我箱子裡還有一份。」
一滴眼淚滑下了這名年輕人的面頰,Severus遞給了他一條黑色的絲質手帕,Harry用它拭去了淚水。
在那場戰役後的每一週裡他都會聽到許多感謝之詞。
那些群眾們多半聲稱是他拯救了他們,從那個惡魔手中保護並讓他們全部都獲得了自由。他們的感激全都使他感到難以忍受。
那些話語無疑都是誠實的,但幾乎沒一句可能比得上來自Severus Snape的感謝還要更具真誠。
「躺一會吧,距離我們抵達前肯定還要過上好一段時間。」這名教授要求道,Harry只是點了點頭,並將身子蜷縮到他的座位上。他突然感到非常地精疲力竭,疲倦彷彿已經到達幾個小時以來的最高點。
他將會睡一場好覺。
當他入睡時那條絲帕仍然握在他的手裡,那對他的教師的黑色眼睛仍在注視著他…
…列車猛然一震,這名年輕人從他的夢境中被直接驚醒。呻吟著揉了揉眼睛,他支起身子,挪正了眼鏡。他發覺自己仍處於昏暗的隔間裡,但卻是獨自一人。
報紙和那個箱子都不見了,只有那條黑色的手帕仍然留了下來。
也許這全都不過只是一場夢,他看進垃圾桶裡,發現裡頭只有他的那些炸貓頭鷹蛋。
沒有任何一點Severus Snape存在過的跡象,或許這真的確實只是一個夢…
但那條手帕依然在那,意味著這不可能是一場夢。
Harry輕聲地嘆氣,他們即將駛入活米村,而再過幾分鐘他就會再次見到那名教授了。
在那座大廳裡,坐在教師桌位處,並極為可能在思考著能如何讓他最討厭的這名學生過著地獄般的生活。
雖然,這一年裡也許不會再全然是那麼糟糕…因為他們彼此之間已經和解了。
他站起身,拿起他的袋子,接著發現在那底下墊著一份報紙。
他謹慎地拾起,閱讀著上方醒目的大字標題:
Severus Snape於昨日早晨被發現死於他的家中。
Ende
(作者:我已經很久一段時間沒寫One Shot了,希望你們會喜歡它。)
*1. 只是無關緊要地提一下,作者偷偷把自己的筆名用了進來…意同sugar spider,屬於我絕對不會想吃的甜食。
*2. 原詞是schnarrte,原形是schnarren,我怎樣也無法將教授的嗓音翻成嗡嗡或者辭典上解釋的喀喀、噠噠(電話或鬧鐘的)那種聲響,找了一下保時捷的引擎發動聲也是這個詞,所以就聽著影片裡的聲音嘗試著揣摩意譯了。
*3. 原詞Harry用上了Wollen和Müssen,我無法用簡單的單詞將這些情態助動詞的意思表現得很好,所以這裡稍微解釋一下:前者是表示強烈的意願,強烈想要、希望將能做什麼,好比想親吻愛人還是再大熱天吹它個十二小時的冷氣;而後者則是必須做什麼,帶有強制力(即使自己不情願)不得不為之的,像是必須納稅或上學。
*4. 雖然Gebeinen通常是指骸骨…但也可指全部的軀體部份。(想想要怎樣啃骨頭維生吧,所以我折衷了一下…應該也沒人想知道這麼詳細。)P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