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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翅膀,也是蠟作的。
28 . Mar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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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 January
5.祝賀


「…眾所周知的,這樣的元素在該時期作家筆下一再出現,像是《憤怒的狼》、《一位劇場管理員之死》又或者是,咳、抱歉,在這裡必須提一下,我們系上──歷年來給學生列為閱讀課必讀短篇教材之一的《礦場之夜》1…」

雖然只是些場面話,但當他語帶真誠地在當中提及那份指定讀物時,Harry發誓從那悄悄隱沒在會場邊角的苛刻男人臉上見到了某種…接近愉悅的神色──就像那帶給他許多歡樂似的。

「…事實上,這些文本都很好地反應了該時期社會普遍的一種,可以反應時代價值觀的共通現象…」

好吧。Harry想著,現在他總算知道是誰決定挑選那篇難以背讀,充滿大量綿延不休的長句及各種古老、現今已幾乎無人使用的文學性詞藻,每年都讓包括自己在內的大二學生們提起時皆面露猙獰神色(事實上他們看上去就要吐了)的期末考試教材了。

「…而Cobain博士無疑地是這方面研究的翹楚;博士先生,您之前受邀撰寫的系列專書裡那些獨特的見解在我查找相關文獻時給予了不小的幫助。」Harry略帶緊張地舔了舔嘴唇,接著轉身向坐在身旁中央主位發表者──這位面色紅潤雙手交握著的老著看上去心情極佳。他安心地對上那愉快的面龐,並在朝其低下頭時刻意維持了幾秒以表推崇之情。

在接下來三小時的活動流程裡,他多半靜靜坐著聆聽,掌握並在按下鈴聲前朝發表者暗示著時限;他控制著討論階段的推進節奏,間或處理一些糾纏成堆,難以辨明發言者疑難之處的複雜提問。

事實上,Harry不得不在心底承認,這些先前從未接手過的工作…使他愉快。

他察覺到自己不知何時開始已然喜歡上這份…突然降落在頭上,一開始預想將有如災難發展的臨時授命──這樣一個雖然顯眼,卻不足以將過份的熱切關注集中到身上,又得以與擁有豐富學識的發表者第一時間互動,並把那些增添過場流暢及相關資訊內容傳遞給聽眾的位置。

從場中眾人的聆聽神情看來,他相信自己做得不錯。

另外,從那個研討會散會後在走廊中等待著他的意外驚喜看來,Harry驚訝地發現,此次出席所帶給自己的好處是完全超出預期的──至少,他未曾料想到那位Johan Cobain,現今學術界聲勢可謂呼風喚雨的老人會提供給他比一紙名片更多的機會及可能性;而甚至,連那位性格孤僻,對圈內大多數人不屑一顧的評論家Kurt Lenz在最後獲邀致詞的十幾分鐘內所投來的目光都像是顯現著對自己十分有好感。

與趕赴後續歡迎宴會的老人分別後,Harry捧著手中的資料和整場的論文摘要,搖搖晃晃地在明亮空蕩的走廊上獨行著,這一切…太多了,以至於讓他仍感置身於夢裡;在那番他們私下,顯讓健談的老者滿意地留下深刻印象的交流談話後,Cobain博士甚至委婉地暗示了他不介意將來,也許是下一年度,誰知道呢?──考慮接受與某些…與讓人期待的同儕共事的機會──也許這裡有一個客席教授的位置?Harry混亂地回想著每個細節,覺得自己不敢置信到就快瘋了,那些見解上的交換是一回事,但憑那些談話,僅藉由他?──就能聘請到這樣重量級的文壇祭酒?

──他決定需要立刻做些什麼來確定自己確實醒著。

想著也許系辦終歸是個回歸現實的好選擇──他可以為了系秘書鐵青臉色,選在此時把那些仍擺在個人研究室的期刊還回去。Harry走向通往電梯的轉角。或許是方才談話時間太長的緣故,不僅是他的同事們,連留下收拾會場的工讀生和助理們似乎都先行離去了。

繞經仍未移走的指示牌時Harry突然感到腳下一絆,他蹌踉著歪斜了幾步才不至悲慘地臉朝地著陸,在有餘裕意識到剛踩過的某個有點滑的不平表面是什麼之前,那隻倒霉黑鞋的主人已然開口:「我假設…也許此刻正得意洋洋的Potter教授會好心地放過我足夠幸運保全了自身的另一隻鞋子?他也許不知道,我還會將左腳也任由他踩。」

Harry像撞見鬼一樣緩緩仰頭,無意外地,Snape那張在光亮下更顯陰森的僵白面孔完整地迎入視線。一時間,某種衝動、某種荒謬的念頭──或許是今日過份順利的遭遇使他多了一些勇氣──使他脫口說出:「你會嗎?」

空蕩迴廊內,不遠處某條燈管正一明一滅閃爍著。

「我會…什麼?」男人煩躁地挪動了一下腳跟,而後質疑地挑眉。
「伸出左腳,先生。當愛你的仇敵2。」
──措辭,Potter教授。」咒罵似地咕噥了一聲,在話語間保留了足夠的空白停頓後,神情高深莫測的男人換以一種緩慢的語調開口:「有鑑於…您仍沈浸在今日的小小斬獲中,我想這個對我個人品德的無望期盼可以視為類似於某種…神智不清狀態下的夢囈表徵?--不,我當然…不會。

「啊哈,並非期望什麼,」哈利愉悅地繼續叨絮下去:「但我遇到了一個長年來都逮著各種機會痛斥我有多麼愚蠢又惹人厭的傢伙,並狠狠踏過他的腳,而這些竟然未讓他在兩個長句之間,用那如鞭刁鑽又如刃鋒利的辛辣言詞朝我肩臂笞擊一頓再橫穿過肋骨之間──我想我已經很好地確定了自己真的正在作夢。」

顯然的,早該料到。總是能利用臆想使一切變得…相當合乎個人邏輯,嗯?…那關於言語應用藝術上的恭維…的確令人印象深刻──但我個人並從未有興致在他人乏味又超脫現實的白日妄念裡客串一角,」似乎認為此刻兩人的談話具有某種程度上的荒誕感,男人不耐地將視線一掃長廊盡頭的階梯出口,俐落地加上補充:「無論是以怎樣的形式。」

為那仍舊尖酸怨毒的語調興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安心感,Harry放聲笑了起來,猝然且愈發高聲地──這成功地使站在對面的男人首度浮現某種…徘徊於警覺和驚訝間的表情。事實上,這很可能有那麼一丁點嚇到他了。

──噢,可憐的Snape,他一定認為我忽然起了錯亂,越過平日「無可救藥的愚笨」那條線,進到「無可救藥的臆病」所管轄的領地了。Harry心滿意足地想,即便他不確定自己為何如此。心滿意足

「抱歉,我知道這真的很失禮。」一陣輕咳和喘氣後,Harry終於成功止住了那過份愉悅的情緒再度自心底迸發。「不過,Snape教授,你為何在這裡等我?」

「你…?」恢復了全然的鎮定,像被學生莽撞地冒犯似的,男人眼珠一縮,以最嚴厲的語氣對之提出指正:「我以為我,和您,之間並沒有同意過在任何場合的交談中使用「你」來稱呼彼此──而,等待?告訴我,Potter,是什麼讓一個判斷力通常情況下勉強…合格的成年人得以如此妄下斷語?」

「那麼我們現在同意了嗎?」無視後半句的詰問,Harry的心神全繞在感興趣的部份上頭。
回答,這個詞在任何辭典中的釋義,都不包含向提問者拋回另一個問題以避免提出解釋。」
「但是我先提問的…喔,抱歉,別再那樣瞪著我好嗎?呃──」
「很合理。」男人乾巴巴地說道。「你意外矇中邏輯本質這件事該有回報。我是前來祝賀的,雖然顯著地多餘且不必要。」
「你…什麼──?」
措辭,Potter!如果你希望我親自操刀給你上一堂禮儀課──」
「我是說…我…不這全然沒道理天啊上帝這真的完全地、不是…哈…為什麼?為什──?」
「閉上嘴,現在。然後深呼吸,」男人神情滿意地接收著他那份已然語無倫次的小小戰利品,接著悲痛地,帶著幾分懊悔似地搖了搖頭。「別讓自己僅是傻在那──事實上,如果知道這樣就能有效地殺死一個Potter,在過去七年裡我早該一試。」




*1. 我編的,沒有這些文本。但有提供我想法的實際存在文本(名稱也有所關聯),很遺憾我無法在這裡真的展現它們並編組在一起。另外我大二(還是大一)時的確必須背某篇短篇故事,《旅館之夜》,情節設計和轉折都很精彩,裡面那個陌生人脾性簡直像教授,(似乎)刻薄又傲嬌,但默默地做好事,心很好。然而,如果不用背的話我會更喜歡它。

*2.一樣是聖經,我假設大家都對這用典滾瓜爛熟了。教授嘀咕的那句是變化用法,從左臉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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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 January
前言:
※AU文。以Erwachen 覺醒 一文為背景下的衍生。生日賀文。甜文,當然。



  很久以後,Harry將在某個假日早晨,賴在那張他們猶豫了很久總算挑選出來的,有著漂亮紋路的黑胡桃木雙人床上,試圖矇住雙眼以期不必迎接那早已從窗外不請自來,久候自己多時的日光。

  他將暫時關閉意識,無視那個仍有些濕漉漉的,方才晨沐完畢從浴室一路無聲息走近他的男人;男人則會站在床沿,嘴角輕微勾起略帶笑意地凝視眼前和平又自然的日常景象,帶些濕氣的小腿則倚著那賴床的傢伙翻身時掛在床沿外的一截手臂,愈發靠近時故意用膝及腿蹭過那略帶細毛,柔軟且極有彈性的前臂肌肉;而察覺到動靜的Harry將會在帶著輕柔睡意的朦朧中死命地將腦袋塞進枕頭和絨被所構築成的舒適天堂,抗拒去理會男人緩緩彎下腰時在他耳邊搔過的輕柔黑髮,以及那幽暗、美妙,總是蠱惑著人心的,威脅著要將他如此這般看似充斥殺意卻實則飽含著親暱與甜蜜的細訴低語,天鵝絨般的嗓音將摩擦著滑入他的耳內,如罪惡的兼具歡愉的折磨般爬過他的背脊,一路無阻礙地溜進他仍恍恍惚惚的意識裡,並且再次,同時也是第無數次地抓住他仍舊顫動而未曾止息的心。

  就如同多年前他第一次察覺到男人的聲音對自己多具魅惑能耐一般,從來都無法抵禦的他會裝作自己極不情願卻又充滿歡喜地發出一聲被打擾的呻吟,然後轉身正躺,睜開一隻眼看著男人正與自己十分貼近的難得較不嚴肅臉龐,然後仰頭吻上他幾乎抵上自己臉頰的顴骨,他富含感情的眉眼,他高聳的彎曲鼻樑,如描繪一幅細膩的畫作般輕舔著削瘦的雙頰,帶著歲月饋贈痕跡的額間,以及稍稍刺癢著嘴唇的下顎,最後,他將從那蒼白的頸子依依不捨地離開,繞回並停在那有些乾裂卻十分柔軟的嘴唇上頭,舔抵著──事實上總是一直都會停在那兒,直到他們呼吸開始變得沈重,直到就像是再難負荷津液相匯時間或激起的甘美聲響,或者舌尖靈巧擦過唇齒在誰的領地難捨地繾綣相依。

  他們將會在豐盛的早午餐或者凌亂不整的床單二者間面臨艱難的抉擇,然而他們將會有時間,總會有時間。時間讓他們相遇,讓他們分享著沒完沒了的衝突與爭吵,讓他們在真心與自欺間反覆拉鋸,讓他們最終在不情不願地和好如初後再度小心地握著不屬於自己的指尖──壓抑著因彆扭及無謂自尊而甩開對方的衝動,一起挑了一張共享的床──時間最終將他們擺到了一起。

  男人將會在每個早晨因為低血壓而心情惡劣,將會在那個愚蠢的──不管多少年在他眼裡都是令人憎惡、恨得牙癢癢成天給他無數個理由瞪視、揶揄卻又說什麼都不願意任之離開自己視線的,喚起自己心中足夠份量甜蜜與溫暖的小鬼──再度在他們必須趕緊動身出門以免雙雙遲到讓學生有無謂聯想的早晨美妙地打翻柳橙汁、牛奶,還是天殺的什麼其他的,又或者忘記先烤過吐司再抹上果醬以至於他得清理麵包機才能繼續使用時,他將帶著習以為常的憤怒,掛起完美的假笑譏諷著對方,然後在看到那明亮的綠色雙眼以及無辜的微笑之後無奈地把手中攤開的報紙折好,起身去廚房從水槽旁選一條抹布,也許是那條藍色的,也許是橙白條紋的,也許是掛在他們因為一時愚蠢買下的對杯旁的那條有著可笑小碎花圖案的,又也許是那條還放在前一晚做派用的烤盤上的。

  男人將因想起那塊甜膩的派,接連著的那個黏糊糊的吻和之後無可避免的黏糊糊的時光,露出一絲他生平最接近笑容的表情,然後拿起抹布,回到餐桌旁,先用修長的手指抹去他鍾愛的蠢蛋臉上的冰冷甜液,然後在一個吻之後--把抹布塞進那溫存間不知不覺朝自己伸靠過來的手裡。

  他將命令對方把殘局在兩分鐘之內清理乾淨,然後拎起車鑰匙好整以暇地倚在他們住處的門旁,等著那個頂著一頭亂髮,手中拎著提包和作為今年生日禮物一部分的褐色皮外套的莽撞愛人,他會攬過那喘著氣匆忙奔赴他身邊的麻煩傢伙,順手整整他的額髮,接著他們將一同駛往校園,並一如往昔地宰殺那些腦袋更讓人痛惜地如此無可救藥的年輕幼崽們──如此完美。

  他從未想過,在漫長的歲月裡他終將有朝一日得獲得這樣安穩且甘美的時光,並有違自己長年多疑乖戾脾性地甘願沈溺於每個--微小的,與某人分享一個住處外加彼此人生所意外獲得的愉悅片段--但他將如此。終將如此。
08 . January
4.陣營


盡量不引人注意地溜到會場外,Harry在空無一人的招待處站定,想了想之後選了一條即溶咖啡。倒不是說他已經開始需要提振精神以面對有如延長賽的冗長研討過程,不過此刻他更沒打算碰擺在一旁的花茶、紅茶或是熱可可。小心端著手中的紙杯從冒著熱煙的飲水機離開,他邊注意著周遭來賓及同事的互動邊飛快地喝了一口,馬上就為了那過燙,甚至近乎沸騰的高溫縮起了肩膀。

考慮著此刻到盥洗室用冷水冰敷一下舌尖的可能性,Harry不意外地發現已經有個難纏的熟面孔先一步發現並緩緩朝自己走來──而那正巧也是聚餐後,Harry個人最不想與之交談者的名單榜首(甚至超越了Snape!)。他別無指望地想著:胸花,這一定得別在領口色彩鮮明的鬼東西根本是經過計算的某種邪惡標記,好讓人想扔個什麼過來時不會失準…也許只有抹點羔羊血能讓我逃過一劫…不但是長子,我還是個獨子呢。1

「早啊,Harry,待會下半場就輪到你主持了,我沒想到主任會選你呢…看來他對我們的學生特別看重…但我以前還不知道,原來你和他關係還不錯?」

「Wolf女士早上好,」為那過份親暱的語氣打了個寒顫,Harry不禁想起八年前得以一窺的教授之間所維持的緊張關係…刻意忽略這位系上主要派系的率領者話語中旁敲側擊著的暗示,以及那只不知何時搭到他前臂上時不時輕拍著的手。他努力維持住面上近乎坦然的神色:「我…就像您看到的是個外來者,事前也不知道獲得Snape主任特別指名──一直到三天前,老師們都先知道了這件事嗎?但主任應該知道我並非最好人選,負責這領域──」

「Harry、Harry,不要低估你自己,」Clara Wolf以一種難以解讀的眼神持續仰視著Harry,其中蘊含著的力道就像是要探清他話語中的真偽般強烈。「你對我們系上非常有幫助。當然,我個人也很高興你沒有放棄繼續走這條路…研究很適合你,從以前就是,你的畢業論文也很出色…Hermann Hesse對吧?我記得你一直很喜歡他。」

「好像是吧?過了那麼多年了,您這樣一講我才發現自己都忘了。」--不,事實上是Heinrich Heine2,妳這可憐的想透過陳年往事拉攏人心的謀略大師。Harry暗地裡搖頭──水與火,浪漫主義與精神分析,諷刺詩與嬉皮文化,Snape與Wolf──天哪,雖然還不清楚實際情況,但他已經對於自己在這之中被預留的位置感到十足厭倦了。

「Harry,我的辦公室你還記得在哪,對嗎?」
「如果沒更換過的話,那麼是的,我想我記得。」
「當然沒有。會更換的只有…好比當上主任,辦公室就在一樓轉角。一般教師沒那麼苦命,成天換來換去,你說是吧?」

──明明對方看上去是笑著的,Harry卻感到那雙眼睛毫無笑意。

「有事歡迎你隨時來找我,沒課的時候我多半會待在那裡…下週五好嗎?」
「呃…事實上週五我…」

「──真是不幸必須打斷您私人的小小會晤時光,Potter教授,我個人卑微地希望即使是您這樣的名人也能在百忙之中還能動用那些寶貴的,小巧的灰色腦細胞3,以察覺到些微…身為一位試圖稱職的主持人該注意到的守時概念。」

幾乎是萬分感激地,Harry匆匆投向不知為何捲起袖子倚在門旁逕自冷視的男人一瞥,草率地向全副注意力幾被忽然出聲的男人吸引過去的談話對象致歉後快步離去。

這種他媽的難搞的戰爭真的不是他能參與的。




*1. 此處聯想延續了作者個人無聊的趣味偏好:逾越節,擊殺長子,羔羊血,出埃及記。(應該在第十二章吧)

*2. 赫塞在60年代嬉皮運動中的重要地位就不多說了,再說下去我也不知道(你),海涅則是才氣洋溢的19世紀重要的諷刺詩人,他的一個冬天的童話我還是沒聽完,不過年少無知時也特意繞去蒙馬特墓園躲著滿地烏鴉糞參拜了一下。這裡提出兩位作家只是諷刺一下前教授明明不記得(兩者差遠了)還要套關係的作法。

*3.用法自然是借自那位阿嘉莎.克莉絲蒂筆下的名偵探白羅的名台詞:「我的灰色腦細胞開始活動了。」

07 . January
3. 友誼

研討會舉行的場地是棟座落在校園幽靜深處的圖書館,過去七年裡,由於館藏分類和地緣關係,他少有機會需要來到這棟社會科學藏書的本營。

循著記憶朝那綜橫的路徑走下去,Harry大老遠就看到那棟佇立在草地間熟悉又陌生的輪廓──高聳的銀白金屬柱,以及圍繞著建築物成圈的玻璃帷幕牆,那成片半透明海藍色的鏡面正連同嵌在正中的金色名稱折射著清晨裡仍嫌過少的陽光。

一陣強烈的起風,Harry被迫一手拎抓著文件夾和提包,另一手撥整那些紛紛朝他眼睛刺來的前髮,鐵灰色的衣領、襯衫,以及大半截領帶都仍在氣流中鼓動掀翻著。深吸一口清冷潮濕的空氣,Harry隨即停下腳步──他必須至少在抵達會場前把這該死的被風弄得一團亂的儀容整頓一下──如果不是肩膀被無預警地猛撞了一記的話。

「我很抱歉…你沒事吧?Harry?」
啊,沒事,Zweig先生早。」本能地以彼此共通的外語應對。Harry跌跌撞撞地重新站穩腳步後,認出了過往曾教授過自己幾門課,除了眼部周遭多了幾條細紋,外型未有多大變化的高瘦外籍教授。看著對方流露出真心關切的神情,他突然覺得,五年或許在這有若遺世獨立的校園裡…不過如同一瞬而已。

雖然他自身微妙地與這種情況背道而馳,或許是因為終於得以脫離往日惡劣的寄住環境,在脫離成長期之後個頭又意外地抽高了一些。

Zweig先生,您也來參加研討會?」雖知理當用頭銜稱呼面前這位主修哲學和社會學的教授,但Harry仍無法改掉舊日的稱謂習慣…反正對方也叫自己Harry不是嗎?他心安理得地想著。
喔當然,教授們多半都參與了。
我還以為只限那些十分不幸,找不到理由推託的倒霉鬼──
你所說的是正確的,還有那些迷人的擁有一億萬個熱情讀者的會議主持人…
喔,拜託,看在老天的份上,別取笑我了,Zweig先生。

這或許是他在重返此地後第一次和人輕鬆地交談,而且還是自己的前教授之一。Harry雀躍地想著。拜系上在校內的名聲及形象所賜,不太有外系的教師或者行政人員願意主動和他搭話…不,應該說他們甚至有少許…害怕?畢竟,他那些長年難以親近又各據一方的教授們啊…

…不用說在這種令人望而生畏的形象塑造運動當中,居功厥偉的又是哪位。

兩人相談甚歡地同行了一段路,然而在靠近圖書館時,Harry迎面對上了一張沒於臺階上方陰影處,正居高臨下俯視兩人的的陰沉嚴峻臉孔。感到胃部一沉,Harry明白這一路上的好心情在此時劃下了句點。

在他斟酌著該如何措辭,還未來得及打聲招呼前,男人就像毫不期望他會有任何表示地逕直轉向自己身旁的同伴。

Stefan,你把東西帶來了嗎?
當然──Severus,畢竟你都特地打給我了,啊,那是下次教程會議的資料嗎?

「教授,早上好。」Harry不情不願地低了低頭致意,內心十足抗拒,畢竟光是主動對Snape開口這點,就活像用盡了他儲存了一晚的歡欣額度。

可以的話他實在不願意在這兩人熱烈交談時貿然插話,在他心裡的美妙藍圖可是最好成為隱形人,被這個一直都對自己抱有強烈憎惡感的前教授一直忽略到明年秋天…但人生裡並不常有那麼多選擇,不是嗎?

再加上…他本來以為這個陰沉刻薄的教授是沒有…友誼概念的,更遑論是這種親近到足以直呼其名諱的關係?不承認自己此刻是想藉由說話來平復受到不小程度擾亂的心神,還沒從餘悸之中回復的Harry回憶起方才短暫竄入耳中的音節,嚴重懷疑是否自己該抽空上醫院做個精密的聽力檢查。

──Severus? 試著在心裡複誦了一遍,或許是因為強迫阻止了自己慌忙想在後頭補上姓氏的衝動,Harry感到一陣惡寒有若藤蔓般纏上背脊。

「Harry…Harry?」提醒他身旁並非空無一人的是一陣溫和有禮的呼喚。
對不起我剛沒聽見,是的?
Snape主任正在問你,對待會的流程是否仍有疑問,他很希望能為你解釋。
我個人則傾向於以為…我方才並不是這樣講的,Stefan。
喔真的抱歉,Severus,你必須體諒…明白?我對英語的理解力總是向來不好──

Harry看著Snape不以為然地抿了抿唇角,揮了揮細瘦的前臂後對著他的前外籍教授翻眼露出一副「等我瘋了再和你談」的模樣,突然感到一陣沒來由的鬱悶。

即使是他也能感受到,眼前這兩名前教授之間所流動著的氛圍比起忍受著對方和睦共事,更幾乎可說是接近愜意及放鬆的…這是校園裡的一般常態,又或者是長年共識所換得的相處模式嗎?不,想起系上其他同事以及那次聚會參與所帶來的觀感,Harry迅速在心裡劃了個叉。

他們,Zweig和那惡劣又狡猾的男人彼此之間,就像是…朋友。那又怎樣?意識到自己都在想些什麼,Harry飛快地抹去腦海中的詫異和此刻複雜難辨的心情,連忙追上了步伐都比常人還大上不少,同樣有著一雙長腿的兩人。

隨著電梯緩緩上升,就像話題都用完了一般,狹小空間裡三人都不發一語。站在門旁背著兩人的Harry小心地不讓自己的表情映在鏡中,暗地咒罵了一聲。

──他發誓電梯門就差點在他面前關起,如果不是好心的奧地利教授堅定地按著「開」的按鈕的話──雖然由一個才險些在臺階上跌倒的迷糊傢伙來聲明是有些不具說服力,但他的確還沒走神到會漏掉方才擠身入內時,勉強讓步的男人臉上所掛著的,那副由於遺憾未能把自己擋在外頭而顯得分外扭曲的不悅表情。

06 . January
2. 通知

聽到下課鈴聲如報喪般準時響起,Harry Potter緊瞪著手中的塑膠杯,如臨大敵般退縮到門旁長椅的最內側,用全身力氣祈求著沒人會注意到自己。

就像是緊繃和不安會從個體流溢到周遭空間一般,辦公桌面對正門的系秘書彷彿也察覺到什麼,翻起眼皮打量了那個蜷在一角有著一頭亂髮的年輕教授一瞬,隨即判斷不干己事,再度埋首於眼前成堆的行政文件中。

如果不是室內戴帽不符禮節,而今日又是個陰雨霏霏的日子,他發誓自己絕對會立刻換上墨鏡並戴起那頂出門前匆匆塞進隨身提包裡的軟呢帽,即使他痛恨極了上頭那撮只會讓自己更顯招搖的細長白羽。

單單一個上午,他已經經歷了有如蝗蟲洗劫農作──而他大概是田地正中央那根最優質飽滿的金黃麥穗桿之類的──被慕名而來微觀珍獸,擠得走廊和樓梯間都水洩不通的大學部學生簇擁包夾著擠進教室又擠出教室又擠進地下的視聽教室又擠出…連袖釦都扯落了的痛苦過程。

不僅是因為他年輕早逝的父親James Potter仍在其研究領域長年保有一定程度的名聲,也不僅因為他同樣早逝的母親在校時正是學生會主席又兼四年校際盃朗讀冠軍…雖然Harry很想自欺地將一切歸諸於他的雙親,但事實正是:這些學生才不管他的父母是誰,他們純粹瘋狂於追逐新奇的、有名的、想像中的公眾人物。

──然後,這些年輕的學子們很快地就會將那些他們單單在表面摸索一陣,便自以為理解透徹的對象在學期末如舊報紙般隨地丟棄,而這樣的態度也同樣地反映在學習上。

一旦進入上課模式,無論他熱烈且盡心地講了什麼,又無論他想灌輸給他們什麼樣的全新知識,除了一些間或對他投以好奇的眼神以及極少數積極於求知的學生外,就只剩下成堆心不在焉的臉孔──然後在課間休息時間,那些利用課堂間大票光陰養精蓄銳完的小渾蛋們就變成追逐在他身後形影不離的惡夢。

面對著幾十張臉孔,想著還要看上一整年…不,不幸地若是自己屆時尚未離開此地的話…則是整整四年,他甚至覺得有些了解自己的前教授們為何總是看上去那麼…疲倦了。

當然,除了某個把折磨他們這票蠢貨當成畢生最大樂趣的男人以外。

Potter教授。」對,就是那個可惡的,總是以這種譏諷語氣稱呼自己的…

Harry幾乎是驚嚇到從椅子上跳起來的,下一秒他就因而短促地哀號了一聲,邊摀著撞到矮桌的膝蓋,盡量保持著完美禮貌的年輕教授在一陣抽痛中不忘抬頭回話:「S…Snape教授?」

「還是一樣…莽撞,或者該說是…散漫以及缺乏集中力?」男人想起似地彈了下手指,這還僅僅是他令人憎惡表演的一部分,頓了頓之後,那幽暗細滑的嗓音又繼續在顫音滑音交錯間托出了更多評價:「看來外界過譽的名聲並沒有給一位年輕且受上天眷顧的作家帶來太多…足以自保的正確判斷能力,嗯?」

Harry看著男人可厭的嘴角微微朝旁勾起,虛情假意地皺著眉卻難掩歡快的神情就像是此刻正垂憐著一頭羔羊竟然還沒在愚蠢地落入獵人陷阱前,拿出足夠的勇氣和智能先一步摔斷自己的頸子。

努力按捺住自心頭湧上的強烈怒意,決定無視男人發言中充斥的挑釁意味,Harry抿了抿雙唇,抬頭對上那對冷酷打量著自己的黑眸,以盡可能輕鬆的語調說道:「是啊,教授您有事找我嗎?」

男人瞇起眼彷彿正思忖著什麼,也許是再次對他的反應感到意外的緣故,接下來十足出乎Harry預料的──這個嚴苛又偏執,難以取悅的現任同事聞言並沒再繼續對自己追擊下去──反倒是優雅地以指尖輕翻起手中裝訂好的文件,哈利看著男人那蒼白無表情低垂著的面容,一瞬間突然興起某種…奇怪的錯覺。

側身倚向一旁的落地書櫥,靜待著今日著裝依舊一身黑──黑襯衫黑長褲黑大衣黑色背心黑皮鞋…甚至應該沒錯那漆黑褲管底下還是黑襪──的男人,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雨的氣味。

Harry開始分神想著;也許對方不是長著蹄子的惡魔,不是油膩的渾蛋,不是那個苛刻的老蝙蝠或者任何其它你所能想到的,棲息在黑暗中的邪惡生物種──他實質地感覺到,不再明擺著憤怒及刻薄的面孔,失去了擊打在他人靈魂及自尊之上的言語之後,這個人也僅僅是個…人。

雖然仍舊自大傲慢又難以親近,用詞稍許不慎就能使其認為受到輕蔑而大發雷霆,但這個人也同時會為了拿文件給自己,特地出現在隨時可能有他討厭的吵雜小鬼們進出的系辦…Harry忽然想到,他著實不明白為何這男人不透過內部分機聯絡系辦通知自己去主任辦公室就好,男人大可坐在那張寬大的深色皮椅,在玻璃墊上交疊起細長的手指,以逸待勞地等在自己進門時再微微抬眼,把來人晾在門口又或者劈頭便冷嘲熱諷一番…

細細思索之後,他反而覺得…雖然為自己湧生的想法訝異而不免一滯,Harry仍繼續順著直覺的脈絡往下──他的確…覺得,眼前這個身為系所統籌核心的男人作風實在…太過親切了。

明明什麼也沒改變…即使自己離開了五年,此地和此人都仍舊如昔,但透過觀察那幾與常人無異的細微動作所傳達出的訊息,他彷彿越過了那個更年輕的自己,越過了長達七年的憎惡,得以站在自身的肩頭,得以從那樣的高度看見隱藏在由高傲無情姿態和刮骨般精確諷刺的唇舌所防衛而成的壁壘之後的血肉。

平心而論,改變的不是外在客體,而是自己吧。

Harry察覺自己的內心的確同意這個推論。他並不是笨蛋,只是過往並沒有機會得到相關的磨練。事實上一直到在外頭的嚴酷社會打滾過後,男人那種學院風格的刁鑽、挑剔,神經兮兮的小心眼相比之下簡直要算的上是單純可愛了。至少,Snape總是教給他正確的事實,無論是學術上的,還是做事方面…事實上──Harry驚訝地發覺──這個痛恨愚蠢的男人從未搞砸過手上任何一件任務,也不曾試圖操縱著讓他人將自身弄得一團糟。他…僅僅是冷眼看著那些發生而已。

──超出自己預期範圍之外,在理解這些事實後,Harry感到待在母校一事也開始冒出些許趣味了。

於是幾乎不可遏止地,在接過那份男人親自遞來的文件時,他首度發自內心地微笑了起來──雖然臉色很快地又在看清上頭的鉛字後變得烏雲密佈、雷電交加。

第三十七屆國際…學術交流…越過落落長的名稱和繁複的官方術語以後,Harry迅速地在第一頁正下方某個凹陷的行段中找到了他自身的處境註解:

研討會主持人:Harry Potter 教授

WTF?看清楚日期──媽的就是這個週末後,他更是憤而決定收回一切有關於那男人還是個人的評價──他絕對是魔鬼,簽約二十四年結果十二年就來收割靈魂還痛惜地說著:唉呀、唉呀,我沒想到訂定契約的人類眼睛竟能對顯而易見的條文視而不見…白白忽略了羊皮紙上頭明白寫著日與夜分開計算…嘖嘖…的那種1

「Snape教授…」Harry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勉強吐出後面…已經幾乎要被他碾磨成碎屑的句子:「如果與您共事並非如此的話,我很想知道所謂的地獄又在哪。」

地獄並沒有界限…而我們所在之處即為地獄2。唉呀、親愛的Potter…教授,難道沒有人跟您提過…看清楚契約一事的重要性嗎?」就如同確實理解並掌握著面前此人的想法,男人停止翻弄手中的文件,在萬分之一秒間對著仍因鼓脹著憤怒而滿面通紅的年輕教授,露出了一抹完美無瑕的假笑。




*1. 這裡某哈想到的自然是 Christopher Marlowe 著作《浮士德博士悲劇性的一生》The Tragicall Hiftorie of the Life and Death of Doctor Faustus裡的劇情,而書中那搶眼的魔鬼自然就是梅菲斯特 Mephistopheles(或者,Mephistophilis, Mephostophilos, Mephostopiles, Mephastopilis都是人們稱呼牠的方式 )

*2. 小哈的提問以及教授的順勢回答則皆引用自書中的部份對白:

Faust: „ <...>where is the place that men call hell?"
Mephisto: „ <...> Hell hath no limits, nor is circumscribed In one self place, for where we are is hell, And where hell is there must we ever be.<...> " (Marlowe, 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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